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央美术学院承担了大量作为"政府订单"的美术创作和设计任务。这些作品中,有的作为新中国美术界最高水平的代表,被展示于各大国家机构和国事场所,有的则由于其广泛的普及性而为民众所熟知。其中,后一类作品的最佳代表莫过于每个中国人日常生活中都不可或缺的人民币,其除了发挥经济作用之外,也成为能够充分代表国家形象的美术作品。
由于国内外经济和政治形势的发展变化,中国人民银行共发行过五套人民币,中央美院参与了大部分设计工作。
首套人民币由解放战争时期的晋察冀边区银行设计。1947年10月,根据当时国民经济的需要,董必武向中央建议组建中央银行,统一发行货币,并建议中央银行的名称为"中国人民银行"。中央当时复电说,目前组建全国统一的银行还为时过早,可以进行筹备,并同意未来全国统一银行的名称为"中国人民银行"。
由于中央的赞同,中国人民银行的筹备工作便开始着手进行。当然,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设计人民币。当时在解放区,专业人才很奇缺,要找一个整体设计的人员很困难,于是,筹备组就计划多方面搜寻人才。董老的字在解放区颇有名气,隶、篆、行、草等字体样样有特色,且秀丽大方,遒劲有力。于是人民币上的汉字"中国人民银行"、"伍拾圆"等均由董老负责。人民币的票版则由晋察冀边区印刷局王益久和沈乃庸设计。
1948年12月1日,我国第一批人民币开始进入流通领域。人民币主图以工农群众和生产建设为题材,象征着人民民主政权的性质和党的路线方针。此套人民币在风格和形式上为此后历套人民币确立了基调。
中央美院与人民币设计工作的缘分始于第二套人民币。第二套人民币从1950年开始规划设计,有关部门聘请时任中央美院美术干部训练班班主任的罗工柳担任总体负责人,他邀请本校教师周令钊和王式廓共同参与,其中周令钊负责总体设计。鉴于法定货币对于国家形象的象征性,且在彩色复印尚未发明的当时,变化多样的装饰成为钞票防伪的重要手段,因此,周令钊首先考虑在设计上必须突出民族特色。在设计人民币装饰纹样时,他经常从北京各大名胜古迹的建筑和文物上寻找灵感,最终从临摹到的十几个速写本的图案中筛选出了一些较为满意的素材,比如环绕面额的纹样基本都用"唐草",2元券背面的景框则受到了故宫窗格图案的影响,3元券背面纹饰取材于敦煌壁画中的飞天装饰......该套人民币共有11种面额,周令钊把每一种面额都画成与真钞同样大小的效果图。当设计完工时,三十几岁的他就不得不戴上了老花镜。
第三套人民币诞生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设计小组成员除罗工柳和周令钊外,增加了擅长风景和人物题材的中央美院教师侯一民与邓澍夫妇以及擅长装饰艺术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原中央美术学院实用美术系)教师、周令钊夫人陈若菊。两对美术家夫妇的珠联璧合不仅保障了设计任务的圆满完成,也成为新中国美术史上的一段佳话。这套人民币主图反映了当时国民经济以农业为基础、以工业为主导、农轻重并举的方针。为了保证创作质量,设计者必须深入工农业生产等社会主义建设一线进行大量写生:在创作2角券上的武汉长江大桥时,周令钊在龟山上整整画了一天;1元券上的拖拉机是天津某国营农场的捷克造拖拉机,为了寻找一个最好的角度,侯一民画了两天才满意......票面上众多深入人心的艺术形象,无一不是设计者深入生活和艰苦创作的劳动成果。
在此套人民币中,5元券上的炼钢工人形象让人印象最为深刻,这一切都来源于侯一民对生活的细心观察。他去过很多钢铁厂,对炼钢工人的工作也非常熟悉,"我记得在画高炉工人那个动作时,脑子里就想起他们脖子上的毛巾,因为见过高炉的人都知道,旁边巨大的鼓风机会把他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吹起来......"而这张钞票也因曾在国际上获奖而成为世界纸币中的精品。
改革开放之后发行的第四套人民币是筹划和设计时间最长的一套:从1967年提出设计构想,到1985年定案,这期间经历了诸多曲折。此套人民币从1983年开始设计,在中央美院等单位领导的支持下,仍由第三套人民币的五位设计者组成专家组,并有相关领域专家参与。本套人民币的设计较前三套有很大创新,其整体设计思想是:全国各族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为建设富强、民主和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努力奋斗!
从1角券到10元券,正面主图均为当时人口在100万以上的各民族以及象征台湾的高山族人物头像,众多民族形象是统一多民族国家的象征,主币背面采用全国各地有代表性的文化和自然景观,由侯一民和邓澍设计;人民币纹饰也极富中国传统特色:1元券到10元券的正面背景纹饰分别是燕子桃花、绶鸟翠竹、仙鹤松树和凤凰牡丹等民间装饰艺术图案,背面全部衬托以各民族传统纹饰,由周令钊和陈若菊设计。
为了设计各种民族形象和装饰纹样,从1980年开始,设计者们花费数年时间,广泛深入川、滇、黔、桂、蒙等边疆民族地区进行素材收集。融合了各种典型人物特征和装饰纹样而形成的最终定稿,成为展现新时期全国各族人民精神风貌和文化传统的经典视觉形象,最终得到了国内外的广泛赞誉。
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后来又陆续发行了50元券和100元券。
罗工柳和周令钊等人设计的50元券主图,是象征我国国体和政体的工农和知识分子形象,其中知识分子形象的出现是国家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最直接体现,具有重大历史意义。
接到100元券设计任务后,周令钊他们便面临如何继续设计更高面额的钞票的问题。此前,周令钊曾负责组织策划过历年国庆游行,并受到1979年庆祝建国30周年游行队伍中有群众抬着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的巨幅画像的启发,觉得当时的政治环境已经能够恰当地评价领袖的历史地位,因此提议100元券主图可以采用四大领袖形象。经中央同意之后,由中央美院雕塑系教师司徒兆光创作浮雕,侯一民绘制,于是便有了人民币中首枚以领袖头像作主图的钞票。这不仅体现了人民对领袖的怀念,更是新时期党和国家更新历史观念的最佳视觉象征,同样具有重大历史意义和深远影响。
艺术既来源于大众,又服务于大众。中央美院卓越的美术创作和研究力量,使得代表国家形象的各种视觉要素完美地汇聚于人民币这块方寸之地。每套设计精美的人民币都是艺术家们心血的结晶,不仅承载着一代代中国人生动的历史记忆,而且成为最能代表各个历史时期中国国家形象的美术作品之一。
段牛斗/文